早在2016年的时候，彼时还是一名中学生的我游玩了《巫师3》这款旷世巨作后，CDPR就成为了我心目中唯二最喜欢的开发商了。CDPR这种苦涩但余味绵长，逼迫玩家在泥泞中抉择并承担后果的“不完美”叙事深深震撼了我。

我在20年首发的时候就收到了作为礼物的《赛博朋克2077》，但是极其糟糕的首发表现和疯狂的互联网舆论，让我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去游玩，直到五年后的今天才将这款游戏打完。目前最高难度花了170H左右的时间完成了所有成就并尽可能读完了大部分游戏内的文本以及搜集了各种隐藏道具和任务。

目前来看2077可能是我这几年玩下来感觉到最可惜的作品，2077本可以成为一款比肩巫师3的杰作，但本体割裂的主线叙事节奏、过于明显的支线任务线阉割、高度同质化的委托任务以及至今依然时不时出现的bug严重破坏了叙事体验。虽然这些问题在dlc往日之影中得到了明显的改善，达到了CDPR应有的高水平发挥，但游戏整体上仍是夹生的半成品。

虽然但是，我在通关后依然陷入了当年打通巫师3一般的“通关失落症”当中，纵有如上所说的种种缺陷，但我依然觉得目前的2077仍然可以称得上是一款优秀的作品，乃至于可以称得上是3A游戏的标杆作品。因为CDPR在这部作品上依然没有丢失作为核心竞争力的卓越叙事能力。所以下面我只讲最吸引我的叙事部分。

如果单看任务叙事，2077本体提供的各种任务线并不完美，阉割痕迹十分明显。但是环境叙事却有了长足的进步，夜之城本身化为了一个巨大的叙事者。无论是无处不在的消费主义洗脑广告，可读芯片/邮件/新闻、NPC间的对话、上百个的NCPD频道，共同构建了一个细节丰富、充满活力的反乌托邦的未来都市。甚至一些场景里的尸体摆放和建筑物内的物品陈列都能让有心者脑补出一些有意思的小情节。夜之城作为一个巨大的场景叙事载体，无可置疑是非常成功的。更不要提整体质量更加上乘的狗镇部分了。

当然最重头戏的肯定是角色的塑造，强尼·银手作为叙事最大的亮点之一。 他不仅 是“主角脑子里的租客”，更是一个充满缺陷、极具争议但最终实现深刻成长的复杂角色。 从最初的暴躁、自私、充满破坏欲的恐怖分子形象，到逐渐理解V、反思自己、甚至 可能学会责任和牺牲，他的弧光完整且动人。基努·里维斯的演绎更是赋予了角色灵魂（虽然现实里基努的演技一直为人诟病，但有这么张脸哪怕只是坐在那里观众都会脑补出一些情节来）。而朱迪、帕南、瑞佛、克里、老维、竹村、米斯蒂这些配角都有着鲜明的个性、行为动机和情感需求。而且几个可发展亲密关系的角色在故事中的戏份极大的增强了叙事的情感重量，很多两人之间的互动都让人会心一笑。

可以这么说，2077这游戏的叙事就像夜之城本身一样——辉煌与残破并存，野心又屈服于现实。CDPR提供在这款作品里提供了一个令人深思的身份危机故事和极具魅力的反英雄角色，其世界构建和氛围营造也绝对称得上行业标杆。

至于资料片《往日之影》，则将CDPR一向擅长的“选择与后果”推向了更复杂也更加灰色的政治惊悚层面，表面上是选择站队象征秩序的国家机器还是追求自由解脱的复杂个体。但实际上无论选择哪边，都会发现充满了背叛、利用和极其沉重的道德代价。而DLC的高塔结局更是非常值得玩味（虽然我个人非常不喜欢这个结局，在我的价值观里甚至不如自杀）

说到结局我就讲讲高塔结局和我个人最喜欢的节制结局。

以下内容涉及剧透。

高塔结局和节制结局是我个人觉得游戏里哲学意味最浓厚的两个结局，也是对“存在”本身拷问最深的结局。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的镜像，他们共同构建了赛博朋克世界观的一个核心母题“如果肉体和灵魂相互分离，那么什么才是真正的活着？”

在我看来，高塔结局是肉体存活而灵魂的湮灭，V以近乎放弃了一切的代价，获得了肉身存活的机会（严重的脑损伤，失去装配义体的能力，社会关系网近乎完全崩溃），被“释放”回物是人非的夜之城后，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市民。

V是“活”了下来，但其代价是剥离了所有定义“V”的特质——顶级的战斗能力、街头关系网甚至部分记忆。身体痊愈却成为了废人，“夜之城传奇”被时间和权力彻底碾碎，成为赛博朋克版的行尸走肉。这样的结局可以说远远比荒坂的“恶魔”结局更加绝望冷酷，因为荒坂至少会给你数字永生的错觉和未来复活的承诺，而新美国这个国家机器甚至连幻觉都吝啬给予，只给V留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讽刺的是，高塔是所有结局里唯一一个肉体无虞的结局，却也是最令人窒息的结局。它证明了，在这个世界“不惜一切活下去”可能是最糟糕的的选择，V在高塔的新生就是对自由意志的彻底阉割。V的结局就好像李德的专属武器的名字“弃子”。一个新美国国家机器的弃子。

说完高塔再说说对立面节制。

节制是V肉体的死亡，意识升格为数据印记与AI奥特共存。V不再是“人”，而是成为了黑墙外的观察者，失去了所有人性的体验。但是对强尼来说，他从愤怒的无政府主义恐怖分子，蜕变为肩负接管V身体责任的“新人”，象征着他的旧灵魂在新容器里的重生。他的离开和后续的匿名帮助他人则象征着V的精神遗产对他的救赎。

节制结局的牺牲不同于自杀结局那种绝望的直接放弃，而是V的将未来让渡给强尼，这种选择超越了个人的生存欲望，上升为了对他人生命的托付（此时V的身体已经更适合强尼灵魂的存在了）。

节制带来的是肉体的消亡，人类身份的丧失，但V最后做出的牺牲就是赋予了必至的死亡一份意义。以自我的毁灭来换取精神的自由，最终迎来的是化为幽灵的终极平静和释然。同时带来了新的希望（对拥有V强大肉体的强尼而言）。何况最后强尼在墓地给V告别的时候，让我非常动容，“梦想家”三个字也很好的概括了V这波澜壮阔的一生。

当然这两个结局和其他结局一样虽然立足的价值观不同，但都表明了CDPR对赛博朋克核心精神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