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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26 Dec, 2021 @ 12:34am

我变得必须要为Hypnospace Outlaw写点什么了。确切地说,有些念头像是举着一把利剑抵在我胸前,只喃喃着“在我消失前,说点什么吧”;待我真的拿出了那点仅有的词汇时,它们就马上消散,无迹可寻。

互联网像一把利刃
“网络就像一件兵器,一柄关羽关老爷手中的那种极为华丽锋利无比的大刀——这是它给我留下的难以磨灭的印象。”
这是《过把瘾就死》开篇的首句,原是王朔用以描写男主妻子的——我觉得是极好的比喻。就在刚才,我似乎找到了除前女友以外能受得起这个比喻的名词。前女友曾喜欢拿剑指着我,让我“说点话“——像现在这样。爱情是随时的放大与被放大、观察与被观察——网上冲浪也是这样。
看着眼前的利刃,我起初在想,网络对我来说是什么呢?直接回答“是其他人的集合”,是不用过多思索的痛快的答案。我逐渐想到了更好的问题:我对于网络来说是什么呢?
网上的我是意识过剩的双眼。是散场时哭得最伤心的观众。是多情而存在着的猪。且我发现,我敲出的文字越是矫情(像刚才这样),网络就越显得有求于我——就像热恋期的前女友和我一样。所以我后来以为,一切健康完备的网络行为(以及爱情),必须先自行后退一步。
这也是Hypnospace Outlaw给我的一份自由。
因为我是个enforcer,现在的人会津津乐道的真·网络警察。我的账户被禁止使用直接与网民交流的chitchat聊天软件,也无法像装饰我的steam展柜一样在Hypnospace里创建个人主页,并在动态旁塞个emoji。进游戏时意识到自己警察身份的我是懵逼的,像是被甩了个数码警徽,然后被指着脸说到,“你,消散吧!”

互联网的一切都会消失
“我们是在什么时候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在网上消失了?”我正把一篇篇含有版权侵犯的内容封杀时,突然想到。
我本应更恰当地这样说:互联网的一切都在改变。但这样说有明显的缺陷:现实世界难道不也是这样吗?所以我开始思考身边事物“消失”的情况,却发现现实世界的事情是紧密联系着的。相反地,在网上想要消失点什么,实在太过容易了。有些话说出来就要消失(被我封杀),比如辱骂他人和版权侵犯。
有些人也会消失——我首先想到的是我曾经打风暴英雄的网友。晚上的十一点半我会准时上线,而他会在大厅等我。除了唠唠晚上吃了什么,互相交流不必太多,英雄选择上也心有灵犀。从公频拉些路人进入队伍是常有的事,而有意思的是,每当这些路人打爽几局要下线了,总喜欢一句话不吭就点击“退出队伍”,他就跟我吐槽说“这些人走了怎么一句招呼都不打,来去自如”。
这使我感到,网上联系不紧密的人会很轻易地消失。
想到这里,我似乎得更正一下“互联网是什么“的回答。网络是人们关系和距离的镜子。距离远了便要消失。好在我游戏里的身份使我能够一视同仁——我不必拿把尺子测量我到每个人之间的距离,来为他们可能的消失做充分准备。Hypnospace的一切都保持着稳定的,使我安心的距离。
后面的事不大记得了——暴雪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公司,而我显然是“人人”中的一员。只记得那天我气得发抖,毫不犹豫地把“战网”和“风暴英雄”一起从电脑里卸载了。下一刻,我怀着一丝冷静并意识到,就在几秒种前,在我生命中玩风暴英雄的最后一天里,我也“来去自如”地“消失”了。
这使我感到,互联网的一切都会消失,包括我自己。
以及我很对不起他。

互联网教会我遗忘
一首叫做Millennium Anthem的bgm经常响起。和弦简单旋律有趣,是个不差的bgm。
曲名提示着Hypnospace是1999年的科技,而我是还未出生的小屁孩。但hypnospace的一切对我来说还是太过熟悉——有爱骚扰欺负人的十四岁非主流小伙,有把个人空间玩成奇迹暖暖的老阿姨,有第一次上网在赛博世界踉踉跄跄的长辈。出警之余,我也能熟练执行一些放之四海皆准,我若是说出来就没意思了的网络把戏。
但我必须意识到一个区别:2021年的网络世界跟1999年比,实在太庞杂和琐碎了。手机上总会窜出来b站的推送,贴吧里总会摆满不负责任的流汗黄豆,地铁邻座总会传来抖音的土味情歌。信息的碎片不断朝着我涌来——之后,它们就消失。互联网确实像把利刃——那把尖刀总会在我有所留恋时划过,切断我与一切的联系,再不停留。网上的我似乎学会了无比轻松的遗忘。
因此我认为,互联网是令我讨厌的。
而在Hypnospace里,翻看着各种网页的我像一位见证者。我仿佛能看见未来般断定不久的将来Zane会为他在网络上的面貌而羞耻尴尬;Coolpunk的年轻追随者们会在电音中感受天旋地转,仿佛置身于大多数,在摇摆中摆脱不合群的无端困窘。“我会帮你们忘掉这些并期待着你们的改变“,我想。
游戏里的2000年是被赋予着无比的期待的。我想这不光是因为有新的东西的出现,更是因为大家可以借此忘掉讨厌的事情,好像它们从未发生过。

Millennium Anthem
覆盖文字含有剧透。
我确实愣了一下。2000年的程序错误导致了Hypnospace的草率下线。下岗许久终于回来,准备迎接改变的我发现,Hypnospace因为那时候小孩的黑客恶作剧被毁了。我的任务突然从网络警察变成了通过浏览曾经的网页来恢复Hypnospace记忆的,真正的见证者。换句话说,我没办法遗忘了——这是Hypnospace在我快要做出选择时急忙交给我的深刻事实。
Zane死了。Chowder Man在直升机事故中断了腿,乐队里的鼓手也去世了。设备事故导致死亡的还有几位,有些是我曾浏览过但叫不上名字的用户。我见到了Tim,那个在游戏里为我贡献了大半部分木马病毒,为了追求一个女生而黑进整个服务器制造2000年故障的小孩。他已经出狱,长大成人,拥有了家庭。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立场的尴尬——我似乎保持了一种相当的距离,不至于成为受害者,但无法替任何人原谅他。而他现在已经成为了我复兴工作的伙伴。
不由得对着时间感叹。我回忆起了Chowder Man的歌词:
Whiskers growing at the speed of light
Put the trimmer into overdrive
由网络牵起联系的我们最不缺的是对未来的期待和担忧。信息的节奏快得超出理解,使得我们只是停下来打理自己的衣领便会感到消失。这样的互联网使我想要爬到树上高唱林中之夜的”Die Anywhere Else”,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来获得时间的同步感和切实的冲撞。
恍惚间,Millenium Anthem响起。像是白日下的欢乐颂,大声宣告“我们不曾消失,我们也改变过”;像是迷失的悲伤,惋惜着落幕的Chowder Man,在大雪的夜晚唱着Christmas Pain in Christmas Town。歌词像是Dylon不绝的忏悔一句句地传来:“I let you down, down……“
于是我被诘问着,“为什么要遗忘?为什么要遗忘?“我像被钢铁的洪流围住,无常的旋律和利刃的推挤提醒着我他们曾存在过的证据。
我怀着没有留下遗憾的欣喜面对未来,想起虽然很多事物都已经消失,但这段文字代表着我并未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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