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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25 Apr, 2022 @ 5:31pm
Updated: 4 Jun, 2022 @ 6:24am

《死亡搁浅》——小岛秀夫的现代神话
我向来看日本自带歧视,但是小岛秀夫这个作品实在让我叹为观止
一款描述现实的游戏,在讲爱与结合 [music.163.com]
前言
我曾经看到一篇关于《死亡搁浅》的文章中提到异世界的出现使得唯物主义崩溃,这点我是不认同的。哲学,无论唯心还是唯物最终要解决的是意识和物质的关系。唯物主义认为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反作用于物质,认为实践是认识的来源,并且认识和实践是不断互相作用的。所以异世界或者所谓上帝、灵魂一类的事物出现并不会让唯物主义崩溃,真正的唯物主义会去实践并认识他们,也就是游戏中亡人所做的事情。
以下是正文
从古至今,人类无论东西方神话几乎都是围绕末日展开的,中国有女娲补天、后羿射日,西方有诺亚方舟,而两者的区别大抵是在于中国与天斗与地斗与神仙斗不屈服,而西方则选择向上帝赎罪建造大型方舟来逃亡,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团结在一起面对危机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奋斗;团结,永远是人类社会的主旋律。在我看来,小岛秀夫的《死亡搁浅》可以说是一个讲述现代人类面对危机的神话。
人作为群居的社会性动物,其科技、艺术、哲学种种知识与技术绝非一人一卒便可继承与发展的,在《银河帝国》中描述过这样一个现象——技术倒退,讲的是由于银河帝国极速地膨胀后开始衰落,以天体为社会单位的人类之间开始逐渐失去紧密联系,导致其已有的发达的知识或科学技术仅在一个或相邻几个社会单位之间保存、流传,就算在高科技的加持,最终还是失传而产生的科技倒退现象。类似地,当作为群居性动物的人开始互相远离、隔绝,最后也一定会无可避免地走向灭亡。而故事便要从一次分离开始讲起。
Detach
我一直疑惑一点,对于群居性动物的人,是否真正团结过一起?教科书上称麦哲伦伟大的壮举把全世界连接到了一起,可是连接后的世界,充满了欧洲带来的压迫、血腥和自私;即使经过全世界轰轰烈烈的反法西斯斗争和独立运动以后,世界依旧处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混乱的状态,全球化的世界,非洲依旧被法国寄生,第三世界国家依旧是只能进行低等的劳动和出卖初始的资源而换取低微的薪水和金钱,以及美国四处发动的战争和挑起的代理人战争,美元霸权收割弱小国家等等。全世界看似在联合国的整体下实则彼此隔离的。即使从具体国家看,比如六十年前的日本,经济开始保持高速的经济增长和科技发展,社会人心浮动,当时每个日本人都对未来保持积极乐观的态度,甚至发展到后来号称卖了东京买下美国的癫狂状态,与《三体》大低谷后的人类社会何其相似。正所谓欲使其毁灭必先使其疯狂,扬言买下美国的日本早已将冷静与理智抛之脑后,甚至与美国意见相合大涨汇率。随之而来的经济泡沫的碎灭与美国的城下之盟,在本就签订安保跳条约被废去武力的情况下,日本瞬间负债累累,经济陷入死水。巨大的生活压力与负担,再辅以保守扭曲的的文化性格,日本社会固化正式开始,后来演化到将一成不变吹嘘为工匠精神,”数十年只干一件事“;外加之政坛被安倍等几大家族共同控制、垄断,多重巨大的社会压力下日本人对现实无感,对未来幻灭,社会在悄无声息中被分裂,人与人之间在隔阂,分裂的危机也就此诞生。这场危机不仅仅在日本,即使放眼于世界之中,这样的趋势也是不断扩大,或许只是在多重文化冲击下我们并无太多感觉(其实我个人认为从第一次环球航行到现在全球化以来,世界其实并未真正在一起过)。
除此以外,意义危机也是全世界面临的另一个危机——“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在个人看来,意义是主体赋予的,有主体意志决定的、价值观的体现,存在于不同的各个层面上。当人对自己的人生和所作所为产生迷茫时,便诞生了意义危机。就在世界分裂危机和意义危机的背景下,小岛秀夫开始他的创作,创作给人们以链接的作品。对于小岛秀夫和《死亡搁浅》最重要的大概就是安部公房的《绳》吧,“绳索和棍棒是人类最早发明的工具。绳索可以留住美好,棍棒则可以驱赶危险。两者皆由我们创造。有人的地方,就是绳索和棍棒。绳子象征着联合,棍子象征的远离,而选择则在我们手中”。
山姆所生活的时代便是危机爆发之后。虚爆的不确定性以及巨大的威力下,人们不得不互相提防,远离彼此开始各自为营;而开罗尔的产生也摧毁了人类社会的交通和通讯系统,人们的联系从此变得脆弱与不堪,BT、分裂分子等危险也使得人敏感与戒备;社会早已撕裂且不断扩大。这种情况不用试想,我们亲身经历过的,将我们的时间拉回19年,人人自危,以家为单位分隔,互相戒备猜测对方是否健康,好似那些犹犹豫豫考虑是否并入UCA;而那些配送员对抗着BT、分裂分子和米尔人,正如医护工作者对抗着新冠,警察守护着秩序一般;但19年没有搁浅,19年,我们有网络可以看到人间冷暖,可以互相打气鼓励,而搁浅的世界是没有通讯与交通,每个人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岛,从物质上,从信息上,从联系上,从精神上。
当玩家行走于这荒芜的大地之中时,感受着这危机爆发后的世界的冷漠与孤独。作为山姆,“即使你和 BB 一起旅行,但有时孤独感还是会侵袭而来”,“你一个人在与孤独感抗争”;作为玩家,“玩游戏是一种孤独的感觉,因为即使你是在线状态,你通常也是一个人在玩游戏。很多人喜欢在沙发上玩游戏,这个时候也许他们会觉得,‘噢,我很孤独,或许还是个怪人,一直在一个人玩游戏‘这种状态是无限循环的”。
stranding
在游戏的世界中,搁浅是方方面面的。
地理上的搁浅
搁浅的世界中,威力巨大的虚爆令大地几乎面目全非,交通阻隔,广袤无垠的荒野、崎岖的岩石山地、陡峭的雪山,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米尔人、BT和分裂分子,即使是各种各样的载具辅助下,玩家依然需要不断寻找每一个点之间链接的道路。在玩家历经千辛万苦将货物送达终于感受的链接的不易与意义,与现实世界廉价方便快捷的物流相比,属实不易。
人际的搁浅
从游戏前中期的剧情角度来讲,亚美莉立志于将每一个结点连接,山姆则是负责将每个点接入网络,接入UCA。正如同游戏开头所言,有人的地方,就有绳索和棍棒;每一个人因为经历、隔阂等等因素或持绳索或持棍棒,或者犹豫不决;或者痴迷于对赞的渴望成为米尔人,或为加速灭绝成为恐怖分子,或者与他人隔绝、离群索居。山姆则是在亚美莉的委托下周旋于其中逐渐和不同的人建立起联系,最后将点连成线。不得不提的一点是游戏丰富全面的剧情和细节都让我时时刻刻感受到每一个NPC都是“活着的”,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绳与棍”。
此外,对点赞十分狂热的当属米尔人,他们不断抢劫货物而不伤害山姆,本质上是他们对世界认识的倒错,货物时人们物质的联系,点赞不是来自于货物而时来自于人,他们沉迷于点赞而不知实则沉迷于虚构世界之中,把虚拟当成了现实;此外即便结点城的人,对催产素也是十分依赖,对于催产素的订单点赞也十分高,则与米尔人的底层逻辑上又有何区别,从对自我质疑的角度讲,有何区别?
生死的搁浅
之前玩过许多相似背景的游戏,比如《超凡双生》等。同样的,当亡者世界的发现,生死界限不再明晰,死亡的生命既未完全离去也未真正存在,搁浅的世界中,亡者连接着脐带围困于这世界之中,令生者恐惧,死者挣扎;而作为还未来世的婴儿,被做成BB永远在生死之间徘徊。像玛玛那样既与死去的婴儿BT相连,又与世人相处,生死的界限早已不再清楚。而作为亡者的BT也由于一些执念怨念停留在生者世界甚至想尝试与人进行交流(见心人邮件)。
而从生命轮回的角度看,每一次的灭绝都会有顽强的生命存活下来,灭绝既是灭绝,也是重新开始,从循环的角度看,这未尝不是生死界限模糊的另一种体现。
玩家的搁浅
《死亡搁浅》是有“very easy”的模式,而即便这样这个游戏依旧众多玩家没有通关,就算是前几章的成就获得率也是十分低的,也就是很少有人能够忍受孤独,玩家孤独的感受与游戏末日、孤独的背景甚至和主角的“接触恐惧”都是相呼应的,这正是异步交互系统存在的意义和需求。我坚信每一个人都是有社交的需求,也正是这样更加衬托出游戏对分离与连接的讨论的必要。
Connect
连接
送货员这种角色勉强维持着彼此的联系,他们承担着各结点城之间的互相交流。而主角山姆时业务能力出众的运货员,由于特殊体质,山姆从未与人接触,行走于孤寂世界,在呐喊时,似乎只有玩家与其发生共情。
受总统委托和对亚美莉的追寻,作为远征第二队的唯一成员,山姆的任务不仅仅是送货,更是说服各结点城和各结点的的人们接入依靠开罗尔建立的网络,不断收集信息和帮助探究亡者世界和地球乃至宇宙的奥秘,最终建立一个紧密联系的国度。接入网络也并非是一件易事,山姆奔走与各结点之间,不断消除人们的顾虑和获得他们的信任,同时还要提防各种危险。
另外,游戏独特的点赞系统时另类的连接,它连接玩家与玩家,玩家与NPC,山姆心中的“墙”甚至把BB也和玩家联系起来,当每做完一个订单,或每帮助NPC或者玩家后,孤独总会一消而散。——我们不知道彼此,但我们却是真心实意为对方点赞。
祭奠
从另一个角度讲,可以说游戏从开始到最后都是在讲连接,而所谓的连接的代价却是残忍、沉重和无人性的。bridge是游戏中频率最高的一个词。当山姆每一次进入冥滩和亚美莉相见时,亚美莉都会唱着“Londong bridge is falling down”,为了桥屹立不倒而将窈窕淑女祭祀;游戏中为了建立连接,建立bridge,每一个节点都要用一个BB,婴儿成为的连接的祭品,甚至山姆的BB也被亡人强制去做了调试;甚至后来当亚美莉选择延缓死亡搁浅时,自己同样也成为了让人类存活下去的祭品,其实作为最初的实验对象,山姆何尝不是祭品?作为亚美莉同时存在而又完全相悖的想法的执行者希格斯和山姆又何尝不是亚美莉的祭品呢?
虚无与意义
在游戏中,除了大量的篇幅讲述“绳与棍”以外,宗教与神话的元素几乎是无处不在,处处透着性暗示的亚美莉,埃及的“赫、卡”,山姆的十字架······(可以说这些元素与剧情表达方面几乎是相辅相成的甚至相互升华的关系,是游戏中极其重要的内容)
起初,我第一次见到亚美莉,她美妙又性感的身材(我一直怀疑亚美莉每次弯下腰小山姆能不能看到她的乳沟),优雅的举止等等都是游戏刚开始让刚刚接触游戏的我思考这到底只是为了塑造一个曼妙的形象,还是有其他的含义。直到后来了解了俄狄浦斯情结。可以承认的是我在心智发展的某个阶段类似的情结极其短暂的存在过(那每次梦里的落落大方善良可爱的情人不就是我姐的形象吗),根据我对相关资料的查找,其为人的本能愿望,是人类先天的无意识的生物本能而其本质是相似和互补,不但使自身完整,心理意义上的父母实为经过加工后的意识领域虚像,长大以后的人际关系也是正是恋母情结的变形和射影。那么意义危机存在,是否在一定意义上,人的生命本就是空虚的,作为用脐带连接每一个人的冥滩的亚美莉象征着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意识深处存在追求完满的俄狄浦斯情结,BT则是自己内心深处所加工的把自己拖入到意义坍缩的冥滩的幻象?
末日
结点连成了线,连成了面。当山姆或者说我们,踏上寻找亚美莉的回家之路,走着自己曾经走出来的路,回忆着这段日子的点点滴滴,他人的感激与鼓励,心中充满感慨。当亚美莉以灭绝体示人,告诉山姆,自己无法忍受漫长的孤独岁月而要加速灭绝,然而拯救世界的改变亚美莉的不是武器,而是山姆的一个拥抱一个爱,正是由于爱拯救了世界,亚美莉象征着虚无,象征着毁灭,而唯有爱才能拯救毁灭,也正因如此亚美莉要独自去面对空虚的冥滩和无尽的时间(那一刻我是多么想陪着亚美莉一起迎接末日),正如日本死气沉沉的社会,唯有用爱才能改变。
这也正诠释了一个词——搁浅。
从剧情的角度看,游戏有两条线,一条明线——寻找亚美莉;一条暗线——拔叔与山姆,拔叔和山姆的亲情从第一次与BB连接开始扑朔迷离一直贯穿到最后的父子相认的明晰。拔叔对山姆的和山姆对BB的呵护与其他人把BB当工具的反差正是暗喻着亲情缺失作为社会单位的家庭逐渐消失的的危机。(这儿提一下,其实山姆每次和bb连接的时脑海中的片段都是自己的回忆)
可以说亚美莉是一个复杂的人,会衰老的布丽吉特给人类希望,红色衣服的亚美莉又加速人类的灭绝;而我更愿意说灰色衣服的亚美莉其实是一直将选择交给人类的。希格斯和山姆就是人类的两个选择,山姆的真情感动了亚美莉,其实是人类群体再次选择了爱与团结。看似是亚美莉将她的权力下放给山姆和希格斯,实则是人将内心深处的情结赋予给亚美莉,复杂的其实不是亚美莉,而是人原始的本性和作为群体本身就存在的复杂性。亚美莉并不真正存在,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人类群体面对危机时的迷茫与抉择、挣扎与努力。每一次搁浅都会来,这一次不会因为付出那么多而不会降临,但是每一次搁浅都有倔强的生物能够反抗宇宙的意志从中幸存下来;这一次,选择爱与团结的人类或许是有机会经过数十万年的净化与进化幸存下来。其实不难发现中西方神话都有人与神冲突的情节,区别是西方选择了乘船躲避,东方选择了与天斗与地斗;亚美莉在看到经历种种挣扎而无可避免走向灭绝的结局后面对毫无意义而又漫长的时间选择了顺从于宇宙的意志,那些挣扎中的人选择了倔强选择了希望。我想,这是小岛秀夫给如今面临危机的人类一个忠告和祝愿,这一次神话的结局由我们的祖先交给我们,由我们自己去书写。
结语
以感情为基础的人际关系消失的社会危机并不只是存在于日本,而是全世界。大刘的小说《三体》描绘的几百年后的世界便是那样的,只有来自几百年前的生活在地面上的人类才有家这个社会单位,而经历过大低谷的发达的地下世界却无法理解家这个概念。巨大的反差在初读《三体》时并无太多感觉,直至接触了这个游戏,其中的一个访谈就提到这种现象。《死亡搁浅》这个名字起的很好,危机爆发的世界,感情随之死亡,但搁浅还可以挽救,爱还可以挽回,一切都未晚;布丽吉特的处女怀胎、山姆的不死之身、每一次连接的十字架形状、达芬奇的圣母像以及山姆成为最后的希望其实都在影射山姆耶稣救世主的存在,或许山姆是小岛秀夫留给面临意义危机和分裂危机的世人的希望和礼物——“你当然知道,经历了那么多,你怎么会不知道?”。
See the sunset, the day is ending.
最后附上我家乡酷似结点城的照片https://gtm.steamproxy.vip/sharedfiles/filedetails/?id=2816742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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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Comments
MrRitani 26 Apr, 2022 @ 11:50am 
Ребят, я хер знает как вы это понимаете, но выглядит прикольно :Rubber_Duck:
A.D.H.D 26 Apr, 2022 @ 10:30am 
有些理解确实是我没想得到的,等我通关玩再来康康,或许会有不同的感受:Rubber_Duck:
YMYmoonlight 26 Apr, 2022 @ 7:20am 
这也太顶了,写得不错:steamthumbsup:
赛博笨蛋 26 Apr, 2022 @ 6:16am 
真心希望大家可以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告诉我,因为我看这篇的时候天然带着自己的思路而看不到读的时候的感受和想法
Clarence 26 Apr, 2022 @ 5:07am 
太强力:steamthumbsup:
东鸢 25 Apr, 2022 @ 8:04pm 
牛牛牛:steamthumbsup:
A.D.H.D 25 Apr, 2022 @ 7:45pm 
写得太棒了:steamthumbsup:
我猜 25 Apr, 2022 @ 6:19pm 
很有逻辑性,读起来好舒服:slimetabby::steamthumbsup:
你是一只喵 25 Apr, 2022 @ 6:10pm 
目测大概4000多字,写得不错啊:steamthumbs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