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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rment：痛苦，折磨。

这个游戏当初引进时的译名《异域镇魂曲》被沿用至今，这是一个很巧妙也很贴合背景设定的翻译，但它隐藏了原标题中最核心的信息，那就是Torment。从商业策略上看或许这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在20世纪末，一个直白地名为《痛苦》或者《折磨》的游戏足以吓退彼时国内绝大多数买家。
人生已经如此地艰难，何必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从游戏过程的体验来讲，这个游戏也对得起名字：
主角从停尸间醒来，发现自己不死不活，脑中空空一无所知，丑得自己看了都怕，身边游走着骷髅和僵尸，惟一能正常对话的朋友是一颗来历可疑的飘浮骷髅头。
前世的恋人化作无眠的亡灵，飘荡在位面的间隙里，厉声叩问主角的心意。
不知从何处来的怨魂厉鬼，一直孜孜不倦地追杀主角和他的队友。
这个异度背景的世界灰暗又沉重，所有的角色似乎都生活在一种绝望和狂躁的气氛中。
游戏情节的铺开几乎完全依赖于文字，而所有的对白既冗长又晦涩难懂，还充斥着不知所云的生造名词。我感觉自己比起玩游戏更像是在读一部大部头小说，而这部小说至少应该是《尤里西斯》或者《万有引力之虹》之类的。
我看着朋友、熟人，甚至是队友一个一个死在自己面前，而某种意义上，他们都是因主角而死的。
随着情节的推进、谜团一步一步被揭开，玩家也像主角一样，从一脸懵逼，到越来越痛苦、压抑和绝望。
在剧情渐入高潮的时候，游戏本身的完成度却似乎显得越来越粗糙，后面的场景与前面相比摆明了就是个半成品，即使相隔20年，玩家依然能感受到黑岛在开发后期的尴尬——他们为心中的诗篇写下了一个美妙的开头，然而经费不够了，时间也不够了，于是只能把残缺不全的PST匆匆卖出，这对于制作者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然而依然有一种力量推动着我把这个充满折磨的游戏继续下去，并且，在通关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常常会回味起这段旅程的某个细节。
无怪乎，这么一个游戏，自从问世以来，有足够的理由让人叫好，也有足够的理由不叫座。

回想起来最多的大概是两句话。
一句是借失宠之口说出的“死亡不是你的敌人，永恒才是”，姑且算是对主角几世挣扎的概括。若干年后这句话几乎原封不动地被刘慈欣写进了《黑暗森林》，冥冥之中自有巴意。
另一句是更出名的“什么能改变一个人的本质？”这句话已经几乎超越了游戏本身，成为了PST的象征。事实上，当玩家再度站在解谜者面前时，无论对这个问题作出什么回答， 对解谜者来说都是对的。因为无论回答什么，都是无名氏（抑或是玩家自己）在这段旅程接近尾声的时候，亲身得出的答案。

人的本质究竟被什么改变了，甚至人的本质究竟是否能被改变，似乎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些事情真的改变了。
安娜从一个自私、暴躁的提夫林变成了一个了解爱与被爱的勇敢姑娘。
莫提完成了对无名氏的补偿，不再为愧疚所束缚。
达肯“知道”了虚假的真相，却依然获得了坚韧的意志和自由。
失宠似乎依然在逃离过去的阴影，但至少她有了与无名氏的誓约。
诺顿在0和1的二律性之外找到了2，成为了一个真正为自己而活的生命。
戴娜拉等来了真相，以及自己无悔所爱之人的悔过。
维勒和伊格纳斯也从各自的执念中解脱出来。
最后是我们的主角，无名氏，他亲手终结了自己的无数镜像——铸成大错的自己、狂暴和病态的自己、阴险狡诈的自己，以及丧失人性的自己。他解放了受自己欺骗的达肯，向戴娜拉发自内心地忏悔。最后，他作为一个完整的人，与同伴们一一告别，自愿投入无尽的血战进行赎罪。

在结局中，落入战场的无名氏，随手捡起了一把武器，面对远处喧嚣的地狱洪流，耳边再度响起了昔日恋人的声音：“什么能改变一个人的本质？”此刻，他露出的表情不是绝望或者愤怒，而是释然。在千百年充满折磨与痛苦的逃避之后，他终于为自己赢回了承担惩罚的机会。

吾长念万物皆有终了，离合有时，何物不朽。